老椿树生长在老家的院子里,紧挨着东边厢房的窗户,树底下有一个连奶奶都说不出有多少年头的小石磨。
在我很小的时候,家里人和邻居们常用这个小石磨碾一些粮食,我常常坐在椿树旁边的木梯上,边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粮食在石磨的转动下变成诱人清香的面粉,边听着大人们拉着各种家常与奇闻怪事,看着树上一种叫椿媳妇的飞虫爬上爬下,蚂蚁在忙忙碌碌,,还有树旁屋椽下茂盛的苔藓,窗台上守株待兔的蜘蛛。老椿树、小石磨与旁边的木梯还有土屋,组成了我儿时的神奇世界。
一场春雨过后,老椿树长出了新芽,开出了米粒般簇拥着的小花,叶子长大,整个大树便披上了绿色,花期过后,树上便结满了豆荚般的果实,如果没人采摘,它们就一直在枝丫上挂着,直到风干,渐渐被风吹落,飘向远方。
夏日炎炎,枝繁叶茂的老椿树像一把大伞罩在院子上空,父亲常约来一些老友,抬一张桌子放在树荫下,炒几盘时令菜,温半壶老酒,闻鸟鸣阵阵,看白云悠悠,在热闹的酒令声中,一醉方休。晚上,我常会摆一张小床在院子中央,躺在上面,隔着薄薄的蚊帐看星星在银河间闪烁,月亮在云中穿梭,幻想着能不能把它拦下来,挂在老椿树上当灯笼,到时候嫦娥会不会下来讨要呢?那只兔子会不会找我的麻烦呢!文学之梦开始在个夏天的老榆树下生根发芽。
秋风乍起,落叶纷飞,每天早晨起床,院子总是一地金黄,勤劳的母亲会把这些落叶扫成一堆,贮存在一间小房子里,到了冬天,它们就成了家里牛和羊不可或缺的饲料
过年时,一场瑞雪降下,老椿树变成了银树,家里人在高高的椿树上挂上了大红灯笼,再挂上一串红红的鞭炮,饺子下锅前,鞭炮被点燃,四散的火花伴着震落的雪屑满天飞舞,“火树银花”的壮观惹得围观的小伙伴们惊声尖。
老椿树就这样一年又一年,点缀着我的四季。
那一年的冬天,由于家中经济拮据,父亲把老椿树卖掉了,我放学回家,看到院子里敞亮敞亮的,老椿树已不见踪影,只留下一个粗粗的树橔。我当场哭了起来,母亲安慰我说,只要老椿树的根还在,明年还会长出新的椿树来的。
又等到了草长鹰飞的时节,每天放学回到家,都要到树橔下瞅一瞅,终于有一天,树橔下长出了青苗,两三天后,树苗就长到了一尺多高,一个夏天过去,小椿树竟然窜到了一人多高。而且,好几家邻居家的院子旮旯里,也莫名其妙地长出了椿树的幼苗,老人们说那些都是从我家老椿树的根上生出来的,都是它的子孙。这让我心里无比自豪!
又是十年过去,小椿树长得和老椿树几乎一样高一样粗细了,我在外地上学,每次回家,离村子还有老远,就能看到那几棵椿树高高的身影,旁边飘着一缕缕炊烟,顿时感受到浓郁的、香喷喷的、温暖的家的味道。
时过境迁,恍惚间,已离家千里之外,很久才能回家一趟,椿树还在,再相见却总有些物是人非之感。老椿树与石磨、土屋、木梯一起,时时走进我的文字里,成了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故乡记忆。